从一脉清泉开始

晓王 摄
□朝颜
每一株草木，都有它的始祖；每一支水系，都有它的源头。我曾徘徊在赣江边上，目睹它的奔涌；我曾荡舟于鄱阳湖中，感慨它的浩渺。而今，我顺着相反的方向，走到了它们的源头上来。这个源头，就在距瑞金市区几十里外的赣源崠。多少年来，它离我如此之近，而我却几近于熟视无睹。促使我走近源头的人，却是一个异乡的行者。我该为我的固步自封而感到羞愧了。
无论如何，我走在了这么一条探源的路上。没有人知道，赣江源这一脉流泉是从某年某月某日开始了它在尘世里的旅程。在经验论里，人们早已习惯有山的地方便有泉，有泉的地方便有着万物滋长。而我更愿意相信，那山巅上的泉水，是天使落进人间的一串珠翠。溯源之路，多么像通往天上的路。车子长时间地在盘曲的山峦间回环往复，似乎在上升，又似乎在下降，总也望不到头，总也不知道拐个弯将遇到什么。我捕捉着路边的溪涧，然而那一泓
清泉，一直在与我捉着迷藏，一忽儿出现了，一忽儿又消失了。野生的蕨类植物不时拂在车窗上，它们粗壮的枝叶已接近木本植物，想是在这无人干扰的地界才长得如此放肆吧。一辆小四轮车迎面驶来，在狭窄陡峭的山路上，让车是件极其艰难的事。赣江源林场场长杨
小毛说，如果是自己这边的车，一般会预先通气，以免交会。显然，这车是外地的了。“这里是石城，这里是长汀，这里才是瑞金……”一路上，杨小毛指着四面的山告诉我们。其实我早已辨不清东南西北，只是模糊地知道，这一路上，我们行走在武夷山脉中，已经跨过了两省三县。
赣江源头古来多争议，事实上，在地域亲缘交错的边际，谁又能具体说得清楚，哪一棵树，哪一株草，哪一片叶，哪一滴水归属于何地何人呢？传说清末时期，瑞金县日东乡湖阳村的地主李秀金在赣源崠附近买下了大片的山林。后来，她的宝贝女儿外嫁福建长汀，李秀金以山林作陪嫁，送给了她的女儿。由此，江西的山林又成了福建人的财产。其实，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并非罕见，福建人把山林陪嫁到江西的事情也多有发生。这种山，日东人把它们叫做“插花山”。“插花”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，多么形象的比喻。
行进到一个密林幽暗的路口，我们开始了奔向源头的徒步攀登。枯叶在脚下铺了厚厚的一层，踩上去“喳喳”地响着。阳光从头顶上使劲地往林子里钻，涂了一地的斑驳。我们从牌子上了解到各种珍稀动物：戴叉犀金龟、阳彩臂金龟、黄腹角雉、白颈长尾雉……可惜它们全都藏了起来，不肯露面。我担心着这茂密的森林是否有长虫出没，杨小毛说，蛇也聪明着呢，听到人来，早远远地躲开了，何况天冷。
杨小毛已经55岁，可是他走在前面，健步如飞，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们，准得将我们远远地甩在后面。多年的山林行走，他练就了一身好体魄，也练就了承受孤寂的能力。自从十几年前调到赣江源保护区，他便习惯了与清泉和虫鸟为伍的日子，常常是一两个人带着干粮就上来巡山，一巡便是一整天。“隔几天不来听一听泉水声，我反倒不习惯了呢。”他说。是啊，护住了这些树，守好了这片山，便涵养起了一潭好水。赣江源头的水，一路流经日东河，流向绵江，汇入赣江，经过了8个市51个县，最后注入鄱阳湖。“不积小流，无以成江海。”
这一路上，有多少人喝着赣江源头的水长大。要是源头都不干净了，后面的人，又怎能喝到放心的水？在他们的不断奔走和努力下，赣江源保护区已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。未来，会有更多的人力和物力投入到源头的保护中。
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，终于站到了赣源崠的制高点。我们所处的位置，已经海拔1151.8米了。一棵杨梅树静静地伫立在石碑一旁。风吹过来，树叶哗哗响起，仿佛要将这些年见证的故事一一倾吐。站在了发源地，却依然没有看到水。水在哪里？杨小毛说还得往下走才能看到成股的流泉，于是我们又走在了一条陡峭的下山路上。终于听到淙淙潺潺的水声，一阵清凉的感觉透过树林奔涌而来，我知道我们已经接近那股泉了。
近前，三块巨大的石头上，“赣江源”三个鲜艳的红漆大字映入眼帘。水是极细极细的一缕，顺着山势，从小小的峡谷中间流淌而下。越过凌乱的石块，越过青青的苔藓，越过伸长了腿脚的白茅，冲出了一条小小的水路。我极担心它很快就被阻挡被洇灭，最终被扼杀在凶险的大山里。
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。顺着水路越往下行，泉水却变得越来越大，越来越急了。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起，便有了新鲜的泉水不断加入源头的队伍。它们越来越壮大，越来越欢腾，以至于在一些陡峭的石块间，形成了瀑布，跳起了花样舞蹈。我知道，越往后，它会变得更加壮大，更加欢腾，直至波澜壮阔。它将流经广阔疆域，滋润田土，滋养人畜，滋生一个又一个万物生长的春天……

没看完，确实不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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